今天我们来学习《传习录》第二个提到的人物陆澄。
陆澄,字原静,浙江湖州人,明正德年间进士。自幼家学渊源,号称“少好学博览,无所不知,行坐眠食,手不释卷。
用今天的话讲,陆澄天上的事至少知道一半,地上的事全知完,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不浪费,成天就知道看书。
当然,陆澄绝对不是书呆子,毕竟官至今天的国家图书馆馆长。
陆澄问:“关于主一的功夫,比如读书,就一心在读书上用功夫,招待客人,就一心在招待客人上用功夫。这能否称为主一呢?”
先生答说:迷恋美色就一心在美色上用功夫,贪爱财物就一心在财物上用功夫,这能称主一吗?
这只叫追逐外物,不叫主一。主一,就是一心一意专注在天理上。
陆澄请教立志的方法。
先生说:只要念念不忘存养天理,就是立志了。假如能够时刻不忘存养天理,那么,时间长了,心里自然会凝聚天理,就像道家所说的‘结圣胎’。
这个天理的念头经常存有,就能慢慢达到孟子讲的美、大、圣、神的境界,不过是从这一个念头存养、扩充开去。
如果白天做功夫觉得烦躁混乱,那么就静坐。懒得看书,反而要去看书。这算是对症下药的方法。
“和朋友相处,彼此谦让,就会彼此受益,彼此攀比、争强好胜,只能彼此受损。”
孟原有自以为是、贪求虚名的毛病,先生常常批评他。
一天,先生刚刚责备过他,来了一位友人,谈了自己近来的功夫,请先生和正,孟源在一旁插嘴说:“这才找到我过去的家当。”
先生说:“你的老毛病又犯了。”孟源满脸通红,想为自己辩解。
先生说:“你的老毛病又犯了。”接着开导他:“这是你人生中最大的问题。
打个比方,在一块一丈见方的地里种一棵大树,雨露滋润,土壤肥沃,都只是在滋养这个树根。
如果想要在树的周围栽种一些优良的谷物,上有树叶遮住阳光,下被树根盘结,缺乏营养,谷物怎能生长成熟?
所以只有砍掉这棵树,一点根须也不留,才能种植优良谷物。否则,任凭你如何耕耘栽培,也只是在滋养那棵大树的根。
陆澄说:“世上著述纷繁,大概也会扰乱孔孟圣学的真义吧。”
先生说:“人心天理浑然一体。圣人写书(表达人心天理),好像如实地描画肖像,只是告诉人们一个总的轮廓,使人们依据轮廓而进一步探求真知。
圣人的精神气质、言谈举止,本来是不能言传的。后世许多著作,只是将圣人所画的轮廓再摹仿誊写一次,并妄自解析,添枝加叶,借以炫耀才华,与圣人的本意相去甚远。
陆澄问:“圣人能应变无穷,莫非事先做过准备?”先生说:“哪能顾及那么多?圣人的心犹如明镜,只是一个‘明’字,随时感应,遇物而照。
过去所照之物在镜中已不复存在,未照到的形象不可能预先出现在镜中。后世所讲的,却是如此,因而完全违背了圣人之学。
周公制订礼仪制度,让天下变得文明,都是圣人所能做到的,为什么尧、舜不全部做了,而非要等到周公来做呢?
孔子修订六经,以教育万世,也是圣人所能做到的,为什么周公不先全部做了,而非要等到孔子来做呢?
由此可见,圣人遇到什么样的时机,才会做什么样的事情。只怕镜子不够明亮,不怕物来了不能照。
研究事物的变化,如同照镜子。但是,学习的人必须有一个‘明’的功夫。
对于学习的人来说,只担心自己的心还没有明白透彻,不害怕事物变化的无穷无尽。
陆澄说:“既然如此,程颐先生说的‘天地间万事万物的道理在其最原始的状态下就已经具备了’这句话对吗?”
先生说:“这个说法本来很好,只是太让人费解,于是就有了问题。”
义理没有一定的标准,也不能穷尽,不是一成不变。我与你的交流,不要因为稍有收获,就以为只有这些了。
即使再与你讨论十年、二十年,以至五十年,也不会穷尽。
有一天,先生又说:“即使圣如尧、舜,然而在尧、舜之上,善无穷无尽;即使恶如桀纣,然而在桀纣之下,恶也无穷无尽。
如果桀纣没有死去,就不会有更恶的事了吗?如果善能穷尽,周文王为什么会‘看见了道却好像没有看见’,总是在不停地追求善呢?
陆澄问:“安静时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,一旦碰到事情,就不是那么回事了,为什么会这样呢?”
先生说:“这是由于你只知道在安静中修养,却没有在克己上下功夫。这样的话,碰到一点什么事情,就会摇摆不定。
“人应该在事情上磨炼自己,才能立足沉稳,才能达到‘静亦定,动亦定’的境界。”
陆澄向先生请教通达仁义的功夫。
先生说:“后世儒者教导别人的时候,一涉及精细微妙之处,就说是通达仁义,不应当去学,而只去讲人情事理的基本常识。
如此一来,就把人情事理的学习和通达仁义一分为二了。
“凡是眼睛能看到的,耳朵能听到的,口中能讲的,心中能想的,都是人情事理。”
“眼睛不能看的,耳朵不能听的,口中不能讲的,心中不能想的,就是通达仁义。”
“比如,栽培一棵树,灌溉是人情事理,而树木昼夜生长,枝繁叶茂,就是通达仁义。“”
人怎能预先在这方面努力呢?
因此,只要是可以下功夫,可以言说的,都是人情事理的学习。通达仁义包含在人情事理里。
“大凡圣人之说,虽精细入微,也都是人情事理。”
学者只需从入情事理上用功,自然可以通达仁义,不必另外去寻找通达仁义的途径。
陆澄问:“怎样才能做到‘惟精’‘惟一’呢?”
先生说:“‘惟一’是‘惟精’的目的,‘惟精’是‘惟一’的功夫,并非在‘惟精’之外又有一个‘惟一’。‘精’的部首为‘米’,就以米来打比方吧,希望米纯净洁白,这便是‘惟一’的意思。
如果没有舂簸筛拣这些‘惟精’的功夫,米就不可能纯净洁白。
春簸筛拣是‘惟精’的功夫,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米纯净洁白。
博学、审问、慎思、明辨、笃行,都是为了获得‘惟一’而进行的‘惟精’功夫。
其他的比如,‘博文’是‘约礼’的功夫,‘格物’‘致知’是‘诚意’的功夫,‘‘道问学’是‘尊德性’的功夫,‘明善’是‘诚身’的功夫,除此之外,并无另外的解释。
认知是践行的开始,践行是认知的结果。圣学只有一个功夫,知、行不能分开当作两件事。
孔子学生漆雕开说:‘我对做官还没有信心。’孔子听后十分满意。子路让子羔(齐文公世孙子羔)费城的邑宰(县令),孔子说:‘这是害了别人家的孩子啊。’曾点谈论自己的志向,得到孔子的称赞,圣人的意思其实是很清楚的。”
陆澄问:“宁心静气之时,可否称为《中庸》里的‘未发之中’(喜怒哀乐的情绪不表现出来,叫作中;表现出来但表现得符合礼仪,叫作和)?”
先生说:现在人所谓的把心安静下来,只是使心气安定。在他安静的时候,也只是心气的宁静,不可妄称为‘未发之中’。
陆澄说:“未发就是‘中’,不也就是求‘中’的功夫吗?”
先生说:“只要摒弃私欲、存养天理,就可称为功夫。静时念念不忘去摒弃私欲、存养天理,动时也念念不忘摒弃私欲、存养天理,不管是否安静。
如果仅仅依靠安静下来,不仅渐渐会有喜静厌动的毛病,而且其中诸多毛病并没有解决,会潜伏积累下来,最终不能根除,遇到什么事还会再次发生。
“如果以遵循天理为重,怎么会不安静?以安静为重,但不一定能遵循天理。”
陆澄问:“孔门弟子谈论志向,子路、冉求想从*,公西赤想主管礼乐,多多少少还有点实际用处。而曾皙所说的,似乎是玩耍之类的事,却得到孔子的赞许,这是什么意思呢?”
先生说:“子路、冉求、公西赤有点凭自己的心愿臆想,有了这种臆想,就会有所偏向,能做到这未必就能做到那。
曾皙的志向比较实际,正合《中庸》中所谓的‘君子只求在现在位置上做自己应该做的事,不愿去做本分以外的事。
处在夷狄的位置(华夏以外的各少数民族),就做夷狄的事。身处患难,就做患难时所应该做的事。
君子无论在什么地方,都能心安理得、怡然自在。’前三个人是‘汝器也’的有用之才,而曾皙是‘君子不器’的智慧通达之人。
但是前三个人各有卓越才华,不是夸夸其谈的人,所以孔子也赞扬了他们。
陆澄问:“知识不见长进,怎么办?”
先生说:“学习要有一个本原,要从本原上去下功夫,就会逐渐进步。
仙家用婴儿打比方,很能说明问题。婴儿在母腹中,纯是一团气,有什么知识?
脱离母体后,才能啼哭,然后会笑,后来又能认识父母兄弟,逐渐能站、能走、能拿、能背,最后天下的事无所不能。
这都是他的精神日益充足,筋骨日益强壮,智慧日益开发,不是从母体出胎那一天就能推究得到的。所以要有一个本原。
圣人能让天地定位、万物化育,也只是从喜怒哀乐还没有生发的中和状态里修养得来的。
后世儒生不明白格物的学说,看到圣人无所不晓,无所不会,就想在开始时把一切彻底推究明白,哪有这样的道理!
先生接着说:“立志用功,就好像种树。开始生根发芽,没有树干;有了树干,没有枝节,有了枝节,然后有树叶,有了树叶,然后有花果。
刚种植时,只顾栽培浇灌,不要想着枝啊,叶啊,花啊,果啊。空想有什么用?只要不忘记栽培浇灌的功夫,哪用担心没有枝叶和花果?
陆澄问:“读书读不明白,如何是好?”
先生说:“读不懂的原因,往往是因为死抠文义。如此,还不如去学旧时的学问。他们看得多,解释也通。他们虽然讲得清楚明白,但终身无所得。
应该在心体上下苦功夫,大凡不明白、行不通的,必须返回自身,在自己心上体会,这样就能通。四书、五经说的就是这个本心,也就是所谓的‘道心’,本心明就是道明,没有其他的。这正是为学的关键所在。
“保持心空灵而不愚昧无知,众多道理存具心中,万事万物就都能显示出来了。心外并没有道理,心外没有什么万事万物。”
有人问:“朱熹先生说:‘人要学的,只是弄明白内心和天理而已。’这句话对不对?”
先生说:“心就是本性,本性就是道理,说一个‘与’字,未免将心和理一分而为二了。这需要学习的人善于观察发现。”
有人问:“人都有这颗心,心即理。为什么有人会行善,有人会作恶呢?”
先生说:“因为恶人的心,失去了心的本性。”
陆澄问:“朱熹说:‘用分析的方法来格物,可以做到极其精微而不会紊乱,然后综合这些事物的理(规则、奥秘),就可以包罗万象而没有遗漏。’这句话对吗?”
先生说:“这句话恐怕说得不够明白。这个理怎么能分析?又怎么能凑合而得?圣人说‘精一’,已经全部包括了。”
“自我反省是有事时的存心养性,存心养性是无事时的自我反省。”
陆澄曾经就陆九渊关于在人情事变上下功夫的观点请教于先生。
先生说:“除了人情事变,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。喜怒哀乐,难道不是人情吗?
“从视、听、言、动到富贵、贫贱、患难、生死,都是事变。事变包含在人情里,关键在于‘致中和’,‘致中和’在于‘独处时谨慎不苟’。”
陆澄问:“仁、义、礼、智的名称,是从已经发生的那里来的吗?”
先生说:“是的。”
一天,陆澄又问:“恻隐、羞恶、辞让、是非,都是本性的表现吗?”
先生说:“仁、义、礼、智也属于本性的表现。本性只有一个,就形体而言,称为天,就主宰而言,称为帝,就流行而言,称为命。
就赋予人而言,称为性,就主宰人身而言,称为心。心的活动,遇父就为孝,遇君就为忠。以此类推,名称可以无穷无尽,但只是一个本性而已。
比如,人就是这么一个人,对父亲而言为子,对儿子而言为父,以此类推,名称可以无穷无尽,但还是同一个人而已。
人只要在本性上做功夫,把‘性’字认识清楚了,那么,天下万理都通了。”
有一天,谈论求学的功夫。先生说:“教别人求学,不可偏执一端。
开始学习的时候,往往心猿意马、心神不定,所想的大多是私欲方面的事。因此,应该教他静坐,借以安定思绪。
等到一定时间,心意就会渐渐安定下来。这时候假如还一味悬空守静,像槁木死灰一般,就没有什么用了。
这时应该教他做省察克治的功夫。省察克治,就没间断的时候了,好比驱除盗贼,要有一个彻底驱除的决心。
无事时,将好色、贪财、慕名等私欲统统搜寻出来,一定要将病根拔去,让它永远不再复发,才算痛快。
又好比猫逮鼠,眼睛盯着,耳朵听着。稍有杂念萌动,就坚决除掉,不给它喘息的机会。既不让它躲藏,也不让它逃脱,这才是真功夫。如此才能扫尽心中的私欲,达到彻底干净利落的地步,自然能做到端坐拱手了。
所谓何思何虑,“并不是初学时的事,但初学的时候必须思考省察克治的功夫,也就是思诚,只思考一个天理。等到天理完全纯正了,也就是‘何思何虑’了。”
陆澄问:“有的人夜晚害怕*,怎么办呢?”
先生说:“这种人,平时不肯行善积德,内心有所不满足,所以害怕。若平时的行为合乎道义,坦荡光明,又有什么可怕的?”
马子莘说:“正直的*不可怕,但邪恶之*不理会人的善恶,所以难免有些害怕。”
先生说:“邪*怎能迷惑正直的人?这一怕其实是心里有邪念,心有邪念,就会被迷惑。并不是*迷惑了人,是人被自己的心迷惑了。
例如,人好色,就是被色*迷惑了,贪财,就是被财*迷惑了,不该怒而怒,就是被怒*迷惑了,不该怕而怕,就是被惧*迷惑了。
“安定是心的本体,也就是天理。动与静,只是在不同时间的不同表现而已。”
陆澄问《大学》《中庸》两书的异同。
先生说:“子思概括《大学》一书的大意,写了《中庸》的第一章。”
陆澄问:“孔子主张端正名分,先儒认为是向上告知天子,向下告知诸侯,废除辄而拥立郢。这种看法怎么样?”
先生说:“恐怕我很难赞成这种说法。
一个国君在位时对我恭敬尽礼,要求我辅佐他,我却先要废除他,哪有这样的天理人情?
孔子既然答应辅辄为*,一定是辄已经能够做到认真听取意见,将国家托付给孔子。
孔子真诚的德行,一定感化了卫君辄,使他知道不孝敬父亲就不能做人。
辄必然痛哭奔走,前去迎接父亲归国。父子之爱是人的天性。辄若能切实悔悟反省,蒯聩怎能不受感动?
当蒯聩回来后,辄就把国家交给父亲治理,自己请罪。蒯聩已被儿子深深打动,又有孔子在中间诚心调解,当然也坚决不肯接受,仍然让儿子治理国*。
群臣、百姓也一定要辄为国君。辄于是公布自己的罪过,请示天子,告知诸侯,一定要把国家交给父亲治理。
蒯聩和群臣、百姓都赞扬辄能够悔过、践行仁孝的美德,请示天子,敬告诸侯,非要辄作他们的君主。于是,众人要求辄再当卫国的国君。
辄无奈之下,用类似于后世尊立‘太上皇’的方法,带领群臣、百姓先尊奉蒯聩为太公,让他物质齐备、得到供养,然后才恢复自己的君位。
这样一来,国君像个国君、大臣像个大臣、父亲像个父亲、儿子像个儿子,名正言顺,天下大治了。孔子所谓的‘正名’,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!”
陆澄暂住在鸿胪寺,突然收到家信一封,说儿子病危,他心里万分忧闷到难以忍受。
先生说:“现在正是用功时刻,如果错过这个机会,平时讲学有什么用呢?人就是要在这时候磨炼自己。父亲爱儿子,感情至深,但天理也有个中和处,过分了就是私心。
人们在这个时候往往认为按天理就应该烦恼,就去一味忧苦而不能自拔,于是陷入了‘有所忧患,不得其正’的境地。
一般人七情六欲的表露,过分的多,不够的少,稍有过分,就不再是心的本体,必须要调整适中才可以。
比如,父母双亲去世,做儿女的恨不得一下子哭死心里才痛快呢。然而,《孝经》中说:‘不能过分悲哀而失去本性。’并非圣人要求世人抑制情感,而是天理本身自有它的分寸界限,不可超越太过。
人只要明了了心体,情感自然就不会增减一分一毫了。”“不能说平常人‘都能保持情感没有生发时的中正状态’。
因为体用一源,有什么样的体,就有什么样的用。有‘未发之中’,就有‘发而皆中节’。
现今的人不能做到情感生发的时候都能符合合适的度,是因为不能全然做到没有生发时候的中正。
“初九,潜龙勿用’,是《易经》乾卦的初爻爻辞。《易经》的卦象是初画。
《易经》的变化是遇到了新爻,《易经》的占是利用卦辞和爻辞。
“存养夜气是就普通人而言的。学习的人如果能够用功,那么,白天无论有事无事,都是夜气的聚合发散在起作用。圣人则不必说夜气。”
陆澄就《孟子》中“操存舍亡”(大意是守持就能留存,放纵就会衰亡)一章请教于先生。
先生说:“‘善心的出现没有规律,也没有方向。’虽然这是就平常人的心来说的,学习的人也应当明白心的本体正是这样。
如此,操守存养的功夫才能没有缺陷。不可轻率地认为出就是亡,入就是存。如果论到本体,原本是无所谓出入的。
如果论到出入,那么,人的思维活动是‘出’。但人的主宰昭然在此,哪里有一个出呢?既然没有出,哪里有一个入呢?
程颐先生所谓‘心要在腔子里’的腔子,说的就是天理。虽然成天应酬,但不会越出天理,仍在腔子里面。
如果越出天理,就是所谓的放,就是所谓的亡。”先生又说:“出入也只是动静而已,动静无常,哪里又会有方向或归宿呢?”
王嘉秀说:“佛家以超脱生死来劝人信奉,道家以长生不老劝人信奉,他们的本意也不是要人做不好的事。
追根究底,也是看到了圣人的上面那一部分,但这并不是获得最终真理的正途。
今天的官员,有通过科举考试而做官的,也有通过乡里推举而做官的,也有通过家族继承而做官的。但这些终究不是做官的终极之道
所以,君子不会去追求。道家、佛家到终极点,和儒家大致上是一样的。但只有上面那一部分,遗失了下面那一部分,终究不能得到圣人的全部本意。然而上面相同的一部分,也是不能否认的。
后世儒生又往往只注意到圣人下面那一部分,因而上下分裂失真,使儒学变为记诵、词章、功利、训诂之学,不免发展为异端。
从事记诵、词章、功利、训诂之学的人,终身辛苦劳碌,毫无收益。看到那些佛徒道士清心寡欲、超然世外,反而感到自己有所不及了。
今天学习的人不必先去排斥佛、道,而应当立志研习圣人之学。圣人的学说弄明白了,道、佛自然就消失了。
否则,很可能道家、佛家的信奉者对于儒学感到不屑,却反要他们降格来信奉,不是很难吗?这是我粗浅的看法,先生您以为如何?
先生说:“你所讲的大体正确,但说上面那一部分和下面那一部分,是由于人们的理解有偏颇。
若要说到圣人大中至正的道,原本是上下贯穿,首尾相连,怎么会有上一部分和下一部分?《易经·系辞》上说的‘阴阳的交替变化就是道’。
但另一方面,仁者把它叫作仁,智者把它叫作智,平民百姓处于阴阳之道却不能明白,因此,君子之道很少人知道。仁与智怎么能不称作道呢?
理解偏颇了,就会有问题。蓍草占卜固然是《易经》,龟背占卜也是《易经》。
陆澄问:“孔子认为武王没有尽善,大约孔子对武王有不满意的地方吧。”
先生说:“对武王来说,孔子这样评价他是很合适的。”
陆澄问:“如果文王还健在,会怎么样呢?”
先生说:“文王在世时,已经拥有了三分之二的天下。如果武王讨伐商纣王时,文王还健在,那么,也许不会动用武力,这余下三分之一的天下也一定会归附文王。文王只要妥当处理与纣的关系,使纣不再纵恶就可以了。”
陆澄问:“孟子所说的‘持中平和而没有变通,也还是执着在一点上’,怎么理解呢?”
先生说:持中平和只是天理,只是变易。随时变易,怎么能执持呢?一定要因时制宜。
预先规定好一个规矩是很难的,就像后世儒者要将道理一一讲清楚以求没有疏漏。
立定一个规则法度,这就是把握了圆融的整体。
唐诩问:“立志就是要常存一个善念,需要为了善而去除恶吗?”
先生说:“善念存在时,就是天理。如果此刻的念头是善的,还用去想别的什么善吗?如果此刻的念头不是恶的,还需要去摒除什么恶吗?
念头好比树的根芽,立志的人,就是永远确立这个善念罢了。
孔子说:‘随便想什么做什么都不会逾越规矩(从心所欲不逾矩)。’这是志向达到了成熟时候的境界。
“精神、道德、言行,常常以收敛为主,向外扩散是不得已而为之。天地、人物无不如此。”
我是明明,请记得,世界和我爱着你!